2008年6月24日星期二

雪拥乡关





花间

年前几天频繁给老家电话,因为我邮寄的包裹和汇款十多天了还没有到家。父亲接了电话,互相问喧几句,总会说到雪这个词上,“又下了一场”或“正在下”,说话间能听到父亲招呼伯伯的声音。我知道伯伯又来串门,老哥俩又要煮茶闲聊了,主屋里的火炉烧得正旺。如果我回去,此刻也一定在火炉旁,吃着母亲从火炉烤箱里烤熟的土豆。

说实话,老家从来不会觉得下雪有什么不好。黄土高原上,再大的雪都是上天赐予的福音,因为来年的麦子收成就靠一冬的积雪,如果雪不厚,麦子肯定歉收。春天后续继的雨水实在是太少了。所以当父亲电话中说“又下了一场”这句话时,口气是那么地欣慰和踏实。

每次回家过年,我都是一个人,翻越二十里山路去祭奠外婆。先是爬坡到山顶,还要趟过一个十里长的梁湾。梁湾背阴,聚集了一冬的落雪。凯凯白雪,绵延山梁数十里。脚下是咯吱咯吱的踩雪声,眼前浮现着年少时外婆带我采摘野草莓的场景。这个湾梁积淀着我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光。外婆和草莓已经斑驳了,我和雪地还在温习雕刻着这幅画面。“方圆十里,就我一个人行走/我从来没有享受过/如此广阔的大地之爱”——这是我写外婆墓园的诗句,此处的大地之爱就是外婆的爱。外婆已经化土十多年了,但每当来到外婆墓园的这个梁湾,我都会隐隐觉得,脚下这层积雪,就是外婆的爱,外婆的思念。外婆一个冬天就在这里等着我,积雪不化,思念也不化。年少时每次看望外婆后回家,外婆都颤悠悠地挪动着一双清朝小脚,送我到村口,嘱托着再去看她。外婆虽然儿孙满堂,但生性刚烈,到死都是一个人生活,儿孙中我可能是她最喜欢的一个。外婆!我来看你来了!孤零零的土包上长满枯蒿草,这就是外婆的墓园。坟前的一层积雪,就像她从板箱里掏出来的那床厚厚的棉被,我跪上去,软绵绵的。我给外婆放了糖果和纸钱。起身再燃放鞭炮,整个山梁瞬间响彻一片,回声绵延不绝……

今年,雪下得不是时候,下错地方了!雪从来没像今天一样,雪的生物钟乱了,雪迷失了方向。人们都在关注着自己的故事,有谁听过一朵雪花的诉说!让雪也回家吧!回到生她养她的北方,回到我朝思暮想的故乡。

2008-03-01《晶报》专栏——镜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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