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间
艺术是一种谎言,但它引导人们接近真理。艺术不是看到,而是认知,色彩和造型只是介质。没有纯粹抽象的艺术,有的只是观者的懒惰。毕加索的作品是一种自助式的艺术大餐,它需要眼脑互动地完成,它用色彩堆砌成密码,能否进入这个城堡并享受其美味,全看你自己的造化。
画中这位伤心欲碎的女人,粗砺的信手拈来的颜色,暴力的线条,急促的节奏——这是一张扭曲痉挛,令人不安的脸。有次我在深夜看到了这个女人,她在深南路的电话亭边低头抽搐,娇小的身躯里布满巨大的痛苦,她的脸隐藏在玻璃上膏药广告的后面。我无法判断这个女人的长相,在一场塌天的灾难面前,日常的妩媚都会销声匿迹,裸露出来的只是破碎。她身边有一潭暴雨过后的积水,路灯的反光映照在她泪水的流域部分——我不知道这位艺术大师,有没有从中国戏曲的脸谱里汲取过这种——在丑角的鼻梁眼窝处涂抹的白,但可以肯定的是,两种分属于东方和西方的白,都指向同一个词:丑。丑是美的度量衡,艺术中的美丑不是对立的,它们是艺术的左右手,其终极所指都是愉悦。
说艺术是谎言,还因为它是对生活的背离和虚拟。事实上,毕加索多次对画中这个女人多拉武力相向,而她也经常歇斯底里的将衣裙撕破,脸弄脏,跑到毕加索面前慌称自己被人强暴,以检测毕加索对自己日益枯竭的情感含量。有人曾经不解那张脸的如此破碎,毕加索回答:我画的是狗脸。正是这个长着狗脸的女人,一生孤寂清贫,却从来没有变卖过毕加索给她保管的任何一幅作品,一纸一字,火柴盒上的即兴,餐纸上的涂鸦。这个像狗一样悲贱忠诚的女人,彻底变成了毕加索生命的一个注脚。她死后的一周年,这幅作品终于以 3700 万法郎的高价卖出。
毕加索的伟大之处在于:生命的长寿,作品数量的惊人,创造力的旺盛以及激情的澎湃不息。他的一生,是和女人不断搏弈的一生,他像婴儿索取母汁一样离不开女人,又像强盗一样满足后扬长而去。在内心,我并不喜欢这位天才。他的有些作品因顾及功名而冷漠了一些真正的观摩者。但谁的眼睛又能忽视这位天才不可一世的光芒!
2004-05-01《晶报》专栏——花间评画
没有评论:
发表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