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餐厅的窗子往下看,是所住院落的垃圾筒。我吃饭的间歇会无所事事地盯着那里看,经常有人前手丢下易拉罐,后脚就有人过来捡走。
有一天我做饭时,无意中看见放在垃圾筒上的一只鸟笼,笼内两只黄绿色鹦鹉上下乱蹿。我一边小心地清洗着菜叶上的肉虫,一边纳闷——一定是被人丢弃的,可是谁又会忍心丢弃这么一对活泼可爱的鸟儿呢。问题的关键还在于,那些拾荒的人竟然对它们视而不见。不知不觉天已大黑,在外上班的人也急匆匆赶赴各自的家门,没有一个人会留意到这对无家可归的鹦鹉。
有雨落在楼下邻居的雨棚上啪啪作响,从房间透出去的灯光清楚地照着那只鸟笼,暮色加上雨点使笼内的鹦鹉显得慌乱。我决定不再犹豫,奔下楼提回这一对在暮色和雨水中躁动不安的鹦鹉。在房间稍定吁喘,我就想到回老家时母亲塞在我包里的小米,平时懒惰,没有熬成粥喝掉,现在派上了用场。等往笼内的小罐装米时才发现一张纸条,湿漉漉的,写着一些字:你好,这是我养了大半年的一对鹦鹉。今天我离开这里去到另一个城市,我无法带着它们走,我相信第一眼看到并收养它们的你,是我可以信赖的朋友,也一定会成为这一对鹦鹉很好的主人。即日。我耳闻过这个城市的弃婴及差不多内容的纸条,在鸟儿身上发生这些,真还有点新奇。用纸巾擦干鸟笼上的雨水,我把它们挂在阳台的晾衣架上。
我很多的日子都是一个人过着的。我的书桌上有芋头在清水里生发出来的叶子,书架上有绿萝持久不歇的藤蔓,现在又有一对鹦鹉在阳台上鸣叫。些微有点失落的是,我向它们说过多少遍“你好”,它们却从来没有像传说中的一样回复过我一句。我在网上查询才知道,这种鹦鹉叫虎皮鹦鹉,是不会说话的。也就是说人类不停的圈养,让它绝望,它不再像其他类鹦鹉那样讨好学舌,以求人类哪天良心发现而放归它们。我自己对这一对鹦鹉由最初的喜欢变为尊敬。人类经常自以为是地给这些非人的生命赋予思想,其实鸟就是鸟,虎皮鹦鹉就是虎皮鹦鹉,不学人说话也许就是它的天性。
终于有一天,我因为有事要出门一个月。临走前这对鹦鹉着实让我费神,给它们大罐小米,会不会撑死,给它们大罐水喝,会不会淹死?我想不出更好的办法,思前想后了一整天,决定趁天黑把它们丢弃,像我捡回来时一样仍然放在那只垃圾筒上。拎着它们走出家门的时候,最后说了声对不起。我也仿照它们的第一任主人在笼中放了张纸条。在垃圾筒上放定,迅速离开。回到房间后没有再开灯,我像黑暗中的偷窥狂一样盯着那只垃圾筒。等了一个多小时,没有人在经过的时候看它们一眼。我几乎泄气了,在小区的口水论坛上给鸟寻找下一个主人,可能也是个办法。说来也巧,我看到的第一个帖子是一位小区住户,正在给他家的保姆寻找新主人。帖子上说:该保姆诚实可靠,会做北方菜,川菜粤菜,带小孩细心周到。我参考上面的内容发了帖,走回到餐厅向外看——那鸟笼已经不见了。
2004.03.18《晶报》 B08 晶品文锦
2004.03.26 《南方都市报》副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