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7月5日星期六

三百六十五只羊



花间

我生肖羊,2003年是本命年。来深圳的这些年来一直在没心没肺地活着。直到2003年,我审视自己的内心,变得悲悯宿命,重新开始写作。现在回到朋友们中间,快乐而知足,那些朋友好像一直在酒馆里等着我,我也好像找到了自己灵魂缺失的那部分。

2003年我更坚信自己的血管里流淌着羌人的血,找到并认同自己的根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现在,年末的阳光照亮我东南角书房的早晨,其中一丝阳光和我老家的味道相似,血脉相知。我在一首诗歌里清晰地看到院落中的那棵葡萄树,树叶褪尽,枝体紧紧簇拥,立于墙角一隅,安静地听着父母兄弟一家人低声和气地说话。在2003年,我给老家的电话多了起来,电话中母亲不停地咳嗽,我会叮咛她穿暖一点,不要忘记吃药。电话中可以听到父亲收音机里的秦腔。听到隔壁的大伯抖掉肩上的落雪,厚重的脚步声传进院落。听到村庄里谁家宰杀年猪的嘶叫。

2003年,SARS过后,我给自己放了两个月假,到处走走。工作着是美丽的,不工作更为美丽。我去了阔别二十年的一所乡村师范,那里有我人生的第一个梦想,第一次心跳。那天黄昏,当我和几个同学来到校园,那熟悉的喧嚣迅即包融。夜晚,大家在空旷的操场上安营扎寨。那天是中秋前的一夜,月亮很亮很稠地照着,我们一点一点地温习共同的那段记忆。二十年了,同学们的欢笑还在这里回荡,仿佛从未散去。我们还打开了那间二十年前的教室,几个人很熟练地坐回自己从前的位置。一排排课桌前,我们准确无误地叫出全班同学的名字。只有一个再也听不到了,他是班上的体育委员。每次体育课,他都拿着花名册点名,不想在我今天的名册上,他永远都在旷课。

前些日子的一个下午,我在小区外游逛,十块钱买了一盆什么花草,正准备拿回家,看到一个拿编织袋的人斜垂着头,坐在草地上向我张望。我认真看了看这个脸色蜡黄的男人,在确认他需要帮助时走过去,问他是否愿意帮我拿花草到家,给他十块钱。他立刻手足无措地答应。一路和他聊天,知道他来深圳找工作已有半个月了,今天还没有吃饭。到家门口,我给他二十块,他说找不开,我笑着说那就不用找了。他离开的背影,就像我的大哥。十多分钟后听到院子里有吵闹声,抬眼望,看到他正和保安激烈地说着什么。我下楼,他急忙迎上来,拿着皱巴巴的十块钱给我,还说保安不相信他是来还钱的。过了几天,我隐约觉得自己还能帮他一点忙,介绍他到哪个工厂做工什么的。但我再也没有在小区附近看到他。这是我2003年的一点遗憾。

2003年365个日子,对我来说,就是365只羔羊,我每天都在内心放养,逐草行走,享受阳光。羊儿就要回圈了,她将最后的祝福赐给那些自食谦卑、悲悯隐忍的子民。


2004.01.01 深圳《晶报》 B06  晶品文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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