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1月28日星期三

老家是年,秦腔是盐!



1

这两天都在听秦腔,也会跟着哼几句。老想着童年的事。

记忆中有一个月光丰盈的夜晚,忽然谁敲起了锣。所有的人都聚集到一起,沉寂近三十年的秦腔迫不及待地吼起来了。短短几天,一班人马备齐。父亲不知从哪里掏出了他抄录于解放前的秦腔剧本——我庆幸见证了这个事件。至此,人除了做牛马外,还可以作作乐子了!

父亲是班子里的主角。排练,说戏,教别人画脸,演出时在台后盯本(就是按着本子提醒哪个演员上台,哪个准备,是导演的角色吧!)。我因为父亲的关系,可以站在舞台的侧面(就是敲锣打鼓那里)在台上看戏,觉得自己多么荣耀!其他小伙伴都眼巴巴踩着小板凳在台下张望。时间一长,有人提意见了。父亲就让我在戏里当起书童,说不了几句话,但可以名正言顺地在台上出没,是演员嘛!后来演匪兵甲或跑龙套!再后来,弟弟也上台了。我们家父子三人,几乎寒假的所有时间都泡在剧班里。

那一年的演出可真是万人空巷。亲戚朋友,跑上二三十里老看。青年男女一簇一簇的,一边看戏,一边打望。夜场就会挤在一起,瞄上眼的互相推推搡搡。

后来学校的六一儿童节汇演,居然也起用了秦腔。当时拍的一出戏是《十五贯》,学校的文体老师分配我一个角色——娄阿鼠——一个白脸丑角。应该说我的性格和这个角色反差很大,但我还是把这个角色塑造得人见人夸,都说我神中有戏。一点没吹牛啊!至今还记得里面的台词:输尽骗来钱,再找倒霉人……

父亲的角色以老生须生为主。赵匡胤,诸葛等是他非常喜欢的角色。记得父亲饰演一出什么戏里的伯父角色,背着我弟,在舞台纷飞的鹅毛中,唱“大雪儿不住的纷纷下——”,父亲和弟弟都是泪流满面,台下我母亲也是泣不成声。全家人都在戏里悲伤。第二天被邻居戏说,弟弟从此不再上台了,他怕被人笑话,觉得丢人!

后来我也不演了,原因和弟弟一样。再后来父亲也渐渐隐退到后台,只盯他的本子。再后来的80年代后期,通俗歌曲甚嚣尘上,秦腔严重靠边,电视和电视剧渐成气候。没人唱戏了。父亲只有在春节这几天,把他那二十多本用毛边纸和毛笔抄写的秦腔本子,入夜时说唱一遍又一遍。

前两年回老家时开玩笑说,父亲其他的遗产我都不要,但这些秦腔本子一定要归我。


2.

经常在开车的时候,我都会放我最喜欢的秦腔大家陈仁义先生的《下河东》来听,音量很大,一边听一边哼。这出戏里陈老的唱腔,我觉得是对秦腔最好的注解:刚烈,苍凉,黄沙万里。

秦腔的发源地就是老家天水,古秦州,秦王朝的发祥地。秦襄公率兵保护平王迁都洛邑有功,受封诸侯,赏赐领地。有地才有根,才可以向东沿渭水推进,才成就之后的始皇大帝。秦从部落到诸侯到帝国,秦腔一路相随,打胜仗了击梆相庆,饮酒作乐。唐时期,秦腔就是国剧,和现在京剧的地位一样。只是国都的迁徙,让秦腔彻底流落民间了。

我一直不太明白,作为北方剧种的秦腔,其阳刚之气横亘古今。为什么同样是北方剧种的京剧,就变得咿咿呀呀了。京剧是更艺术了,大家纷呈了,但也堕落到厅前衙内了。在北方,最能显秦腔之威的不是西安易俗社,不是五一剧场,而是万物皆枯的秦陇大地,是风沙茫茫的八百里秦川。太阳昏黄,山川肃穆,只为村头高挂的大喇叭里吼出的一出《下河东》。

年关时,几乎所有的村子都会每家每户的凑钱,动用各自的关系,去请城里的剧团来乡下演出。震天响的爆竹声中拉开剧幕,四五个日夜,就像鲁迅的社戏里。我最撼动的是有一年看著名生角名家李爱琴唱的《周仁回府》,台上在唱在哭,台下也在唱也在哭——我周仁并非是忘恩负义——

我也深深喜爱身世凄凉的旦角大家孟遏云。决绝悲情的《苏三起解》,和十八年寒窑苦等夫的《五典坡》,只有她这种动用自己一生的辛酸和苦难的演员,表演才能尽致。


3.

陈仁义(1924-1994)著名秦腔演员,陕西泾阳人。唱腔吸收了袁克勤袁派“一唱三叹”的拖腔特色、刘易平的鼻腔共鸣。气势逼人的嗓音却是委婉缠绵的唱腔,委婉缠绵中却是时露峥嵘的刚烈。高音不炸,底音不浮。拖脸游刃有余,板眼跌宕有致。推字甩腔游刃有余,感情饱满。能戏不下百出,代表剧目有《下河东》、《斩黄袍》、《斩李广》、《辕门斩子》、《金沙滩》、《祭灵》、《两狼山》、《逃国》、《泾阳之盟》。

《困营》中“在御营设灵堂哭声嚎……”一句垫板,响遏行云,声势夺人,这一句几乎是净角的唱腔,慷慨悲壮,热耳酸肠,为全剧首先奠定基调;随后的一大段唱腔,板式变化频繁,先由[慢板]抒发自己悲怆的心情,接着几句[二六],在排比句中感叹境地,[紧二六]近一步渲染这种心情,一句[代板]引出下面的[双锤],似诉似泣,气氛热烈,几句简单的对白后,一声[代板]“赵玄郎端御膳心中悲痛”,声泪具下,[二倒板]转折后,由[慢板]切入[二六],开始了大段的忆古思今。

他的音品出版是秦腔演员中的第一位,销售量也是其他演员不能相比的。



4.

孟遏云(1923-1982)女,秦腔旦角。长安县斗门镇人。9岁随父孟光华学艺,艺名孟小光。孟遏云的唱腔,质朴端庄,不乱耍花子,无邪腔怪调,也不哗众取宠,而是扎实厚道,显出大家风范,是“正宗青衣”的本色。她融有李正敏的俏丽飘逸、何振中的奔放洒脱,杨金声的苍劲凝重。是秦腔“乾旦”转向“坤旦”的制高点和里程碑。

她的一生非常不幸和悲苦。她青春妙龄,随父去武威演出,被当地的“土皇帝”马步青(马步芳胞兄)垂涎,以打牌为由,请孟父带孟遏云作陪,牌局终了,竟轰走老的,留下小的。面对豪霸军阀的淫威,孟父五雷轰顶,不知所措,无可奈何。孟遏云身陷囹圄,与世隔绝。直至马步青对她已不在乎的时候,以回家探望母亲为由,逃出魔掌,于1940年前后返回西安。

经过几年的蛰伏,后搭班尚友社,挂头牌演出,所演剧目有《玉堂春》、《五典坡》等。孟遏云虽然声名远播,却因吸毒成瘾锒铛入狱。在狱中一年有余。后省参议员李德生者,串通军警,将孟父以吸食毒品罪抓走,并抢走孟遏云,逼孟遏云做小老婆。孟为救父,又一次做了姨太太,并生一女。几经折腾,母女又悲惨的离开李府,其中的隐情,无人知晓。

直到解放前夕,孟遏云参加了西北野战军秦腔团。1951年又经西北局习仲勋书记特批,奉调易俗社。1952年参加了全国戏曲汇演,《二堂献杯》一场的演唱,赢得了极高的声誉。荣获了表演三等奖,时年29岁。文学大师叶圣陶先生曾述专文赞赏。1958年和1960年,她又先后在电影《火焰驹》和《三滴血》中成功的塑造了两个中年妇女形象,可以说,这两个人物形象的塑造,都是有开创意义的,《火焰驹》中的李夫人,是一个“带青衣味的老旦”,《三滴血》中的王妈妈,有是一个“带老旦味的青衣”,形象生动别致,是秦腔物画廊中独领风骚的经典力做。

从解放后到文革前期,是孟遏云人生中最辉煌的时代,她优秀的表演才华,先后得到田汉、马少波、梅兰芳等艺坛巨掣的高度肯定和赞赏。而此时的她,也可谓是事事称心,失散多年的老母欣然重逢,浪迹天涯的老父又重返易俗社任教,与自己同甘共苦的妹妹孟小云也闻讯赶来,顺利进入易俗社。

文革期间,她戴上“反动军阀、反动官僚的姨太太”等大帽子,游街批斗,蒙受屈辱,三起三落的悲苦人生终于使一代名伶的辉煌艺术人生划上了句号。“文革”结束后复出的孟遏云,已经失去了昔日的神韵风貌,虽然也曾登台表演,但已今非昔比,“无可奈何花落去”,“响遏行云”的“孟腔”艺术就此变成了绝响。

1982年12月9日,饱受人间辛酸与苦难的孟遏云带着对世事的一腔忧郁和苦闷走到了生命的尽头,一代著名秦腔表演艺术家,秦腔“孟腔”艺术的创始人,就这样悄无声息的撒手人寰了,终年59岁。

她的代表剧目有《玉堂春》、《三回头》、《五典坡》、《铡美案》、《游龟山》、《白蛇传》等。


我很喜欢听的。

3.4为资料择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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